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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喪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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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和以往不同,在偌大的解剖室裏,不再是大周一個人,有兩個俊秀的學生模樣的女助手就站在他的身旁。不知道為啥,我突然想起了給大周當“保鏢”的那副骨架和人體肌肉模型。人再美麗,也終歸就是一具屍骨,我突然想到了這個有點變態卻不能反駁的真理。

想到這,我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個巴掌,該死!跟大周混久了,竟然連對美女最起碼的欲望都消失了,危險啊!危險!

經過大周的介紹,我知道那是她兩個小學妹,是大周找來幫忙的。她們學的都是法醫專業,當時還沒有從醫學院畢業,她們的名字沒有必要告訴大家了,因為她們只在我的人生中出現了僅此一次,就像我遇到過的眾多屍骨一樣。

該死!又把美女和屍骨聯系在了一起,繼續講這起事件。

當時,大周給兩個小師妹發放了一次性手套、套袖、鞋套和工作服,手套是兩層的。除此之外,她們還帶上了護目鏡和塑料口罩,因為這次他們要使用電鋸,鋸開屍體的胸腔。

我第一次遇到這種陣勢,也被嚇了一跳,大周也給我發放了口罩和消毒過的手術服,並特意囑托我一定要站遠一點,因為屍體胸腔裏已經積聚了大量的腐蝕氣體,外洩後,侵襲人體很可能會影響健康。

在繁瑣的準備程序後,我終於有幸觀摩到了真正的人體解剖。

走進解剖室,我終於知道,為什麽大周要找來兩個助手,因為解剖室裏共擺著六具屍體,都是被燒死的。

六具屍體都是成人,他們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扒光。身體赤裸裸的展現在了我們四人面前,從性征上看都應該是男性。

屍體的皮膚呈現焦黃的顏色,有的地方的皮膚甚至出現了焦黑、皸裂。六具屍體只有腳部還露出了一點皮膚的白色,可能是因為穿鞋的緣故。身體的其他部位都已經被灼傷。六個人的姿勢都很統一,呈現彎腰握拳的樣子,像是拳擊臺上正在防禦對手重拳的拳手一樣。

我走過去看了看,他們的外眼角處有明顯的褶皺。大周一把把我拉到了離解剖臺很遠的地方來,似乎很生氣我沒有按照他說的做。

然後,他自己在一具屍體前站了下來,用手術刀隔開了褶皺,並讓兩個小師妹近前來看。

“人受到火燒,會反射性的閉緊雙眼,所以眼皮內,角膜和結膜囊都沒有煙灰。”這句話與其說是大周講給兩個師妹聽的,不如說是說給我這個外行聽的。

“你今天要確定什麽?”我問道。

“屍體是怎麽死的?”

“當然是燒死的啊!你看他們蜷縮的姿勢就能看出來了。”我認為大周是在戲弄我。

“外行就是外行,師妹要考考你們了,我這位朋友的說法對不對?”

其中一位美女很是得意的接過了問題,“當然不正確啦,學長!無論是生前被燒死還是死後被燒死,屍體其實都是這個樣子的,因為骨骼肌在高溫下會凝固收縮,由於屈肌強於伸肌,自然就會形成這種蜷縮的姿勢。”說完,美女便用美眸看了看大周。

大周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自此後決定在解剖室裏絕對不再做傻事,不問問題,也不回答問題,省得再出醜。

通過這次觀摩我才知道,解剖是個比做“人骨拼圖”覆雜一百倍的工作,而且實施者要具備良好的體力,因為那實在是個體力活。

要知道一個成年男人想要翻動一具屍體,特別是這種已經僵化的屍體,根本不容易。所以,像香港電視劇《鑒證實錄》裏那樣由一個女法醫主持解剖的場面,其實並不容易出現,因為解剖臺上無論是屍體,還是那些笨重的工具的重量,都不是一個女人能夠獨立承受的。

這次解剖分為兩個步驟,開胸和開顱!大周具體負責解剖,兩個學妹給他打下手。

他們的解剖是從一具形體輪廓最大的屍體開始的。鋸開屍體的胸膛,用的是一種小型電鋸,後來我了解到這不是普通的電鋸,而是STRYKER專用解剖電鋸。這種電鋸的特點就是他切斷骨頭時,不會給屍體其他部位造成較大的創傷面,也不會蹦砸出過多的骨屑。

一般的胸腔手術用手術刀開膛,這是因為電鋸有可能破壞屍體的內臟,但有了這種小型電鋸後,解剖者也完全可以用這種小型電鋸實施開膛手術。

伴隨著鋸頭與屍骨間的摩擦聲,屍體的胸腔被打開了,大周用雙手把屍體胸前的皮肉朝著左右往外翻開,裏面的一切便一目了然了。這個過程實在過於血腥,為了讓大家不做噩夢,在這裏就不多做描寫了。

可以肯定,內臟已經有了腐爛的征兆,但是卻還能分辨清內臟的位置。

大周指了指裏面,對兩個學妹說道:“你們看氣管裏有什麽?”

“煙灰、碳末!這是生前被燒死的直接證據,我們的作家學長猜對了!”我不知道“作家學長”這樣的稱呼從何而來?但美女的嘲諷之意我還是聽的出來的。

“學妹,先來做驗屍報告,我說你來記錄。”大周對站在左邊的小學妹說道,“咽喉、氣管、支氣管呈灰白色,有被高溫氣體嚴重灼傷的痕跡。我現在抽一些心臟內的血液,你們一會做一下血紅蛋白的檢測,如果碳濃度較高的話,就是被燒死的無疑了。”

後邊是開顱手術,如果是活體開顱的話,是一個比較覆雜的工作,需要各方面的技術支持,包括要用CT確定下刀的位置。但是對於死屍的開顱在形式上就沒有這麽多的講究了。

不過,這個過程比起剛剛的開胸腔的手術來說,又是另一種心驚肉跳了,如果用血腥形容剛才的胸腔手術,那麽開顱就只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了。

大周先是用手術刀將屍體的頭頂皮膚全部割來,然後把這層皮肉向前扒開,直接套在屍體的臉上,有點像冬天戴的毛線帽子被拉到了眼睛的部位。

然後小電鋸又開始工作了,電鋸朝著前囟門和後囟門的兩點間的直線開始運動,不一會,半個頭蓋骨就被電鋸“咬”出了一個窟窿來。

這絕對是一種強烈的感官刺激,我當時心跳得速率基本可以達到一百二十次每分鐘,就是現在我在電腦上敲擊以上文字的時候,心情都無法平靜下來。但是實施者和觀摩的學妹卻可以等閑視之。

“典型的硬腦膜熱血腫,你們來看。”大周指著被打開的頭骨說道。

原來在高溫下,不只是骨骼肌肉會產生收縮,就連腦組織和腦膜也會收縮,有時腦膜更是會跟顱骨的內板分離,並引起血管破裂出血,這些積聚在顱骨和腦膜之間的血塊就叫做熱血腫血塊,這種血塊的產生會使人腦部發生劇烈變化,造成休克,並很快導致腦死亡,所以大部分被燒死的人其實並不是被灼傷致死的,而是腦死亡。

六具屍體的解剖花了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才全部完成。解剖完成後,大周又花了很長時間將屍體覆原,然後將創口縫合,讓屍體可以保持完整的狀況。

工作結束後,兩個美女摘下厚厚的“護具”,她們臉上滿都是汗水。大周讓她們先回去,而讓我留了下來,他破例給我沖了杯咖啡,他自己也沖了一杯。

我本不愛喝咖啡,但是我的心情實在是有些忐忑,需要這杯咖啡來慰藉。

“你明明知道這幾個人是燒死的,為什麽還要做這種可怕的解剖?是為了在那兩個小妹面前秀一下自己的技術嗎?”我真的覺得這次解剖根本沒有必要。

“是為了真相!”大周緩緩的說出了他堅持要解剖的理由。

原來,在六個小時前,我所在城市邊的高速公路,發生了嚴重的堵塞。前邊堵滿了大型貨車,而有兩輛小轎車並排停在了一輛大貨車的車後,一輛是高檔紅旗轎車,而另一輛是普通的松花江牌小貨車。

而就在兩輛車的後邊,突然開來了一輛大掛車,由於該車司機疲勞駕駛,根本沒來得及減速,就把前邊的兩輛小車撞在了前邊的貨車上,就這樣兩輛小車被擠在了兩輛大車之間。而更致命的事情發生了,小車的油箱被撞爆了,再加上電路的短路,兩輛車突然燃燒起來,車中六個人無人幸免。

“是很突然的意外,但是這裏有什麽問題嗎?”

“有!因為死者的車輛已經被擠壓變形,他們的死亡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因為後邊的大車撞擊,被擠壓致死。要知道確定死亡原因,是法醫存在的唯一意義!”

我終於明白了大周為什麽要做這麽覆雜的解剖。

大周在驗屍的時候,發現了屍體都有不同程度的內傷,但是都不致命,通過解剖,大周確定,他們是在車輛擠壓變形無法打開車門的情況下,被活活的燒死在車內的!

“人死了會怎樣?”大周一邊吹著咖啡的熱氣一邊問道。

我用大拇指指了指解剖室的方向,“還不是會像他們那樣。”

“作家,能想象嗎?他們在六個小時前,還生活在兩個世界裏,可現在卻都一樣了,連姿勢都一樣,平等的躺在一起。”

那天我們聊的時間很長,大周又給我講起了六位死者的身份,原來紅旗轎車裏坐著的是縣政府的兩名官員和一名司機,而“松花江”裏坐著的“三連襟”他們剛剛為一個大戶搞完裝修,討了工錢,準備開車回家的。

人的生命價值相同嗎?當他們一同躺在同一個解剖室裏的時候,他們終於獲得了真正的平等,只有死亡才會如此公平的對待每一個人!

大周是個完美主義的學者,雖然在他小時候,我並沒有看出來他身上還有這種氣質。後來我才知道他也是經過了痛苦的變故,才變得對死亡真相的追求如此嚴謹、認真!

有一次他告訴我,他正在寫一篇論文,題目是《屍體的白骨化研究》。那時,他問了我一個問題:“你認為一具屍體在多長時間內會變成一具白骨?”

“一年?”

他搖了搖頭!

“九個月?”

仍舊搖頭!

“六個月?”

搖頭!

我伸出了三個手指,“不會只用三個月吧?”

“我做實驗的結果是一個月,但國外有學者的論文稱他們見到的最快的白骨化過程只用了九天。”

我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心裏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

“那你知道什麽才是導致屍體腐化的罪魁禍首嗎?”

“這我知道……”我剛想說出我的答案,就想起了不久前在解剖室被兩個學妹奚落的事情,便不想再開口了。

“說錯了也沒有關系,我很想知道一個作家的想象力是怎樣的?”

“是蟲子對嗎?蛆蟲!”

“看來你還要學習更多的知識,才能寫出優秀的推理小說啊!蛆蟲可以使得血肉迅速的消蝕,但卻不是屍體腐爛的罪魁禍首。真正的兇手就是你胃裏的胃酸。”說著大周指了指我胃口的位置。

“你開玩笑吧!”

“是真的!胃酸其實更像是一個卑躬屈膝的陰謀家,當人還活著的時候,它會小心的服侍胃壁和食道這些重要的器官。而當人死亡後,它就造反了,開始把之前的服侍變為了變本加厲的殘害,這些消化液會迅速的溶解食道和消化道,並在肝臟裏產生大量的絡氨酸,這些絡氨酸會使得屍體中的蛋白質發生分解。”

“原來是這樣!”

“當然剩下的加速腐敗的過程就要拜托你剛才說的那些蟲子和眾多的微生物了。”

不久,大周又帶我觀摩了他的屍骨腐化實驗,那是一場看完終身難忘的生化“表演”。

屍骨腐化實驗室離大周的研究室很遠,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樓裏,那是大周所在的研究所最隱秘的地方,這裏鮮有活人來做客,獲準來訪的人必須有適合的理由,而且進出那裏需要刷特別通行證才能行。

大周果然神通廣大,他給我找來了一身白大褂和一張特別通行證,就這樣我扮演了他助手角色,跟他混進了實驗室。

但如果想進核心實驗室的話,必須要脫光衣服,進行全身的消毒。當我赤裸裸的站在淋浴間的時候,我真懷疑從噴頭上噴出來的是水還是福爾馬林?消毒後,再套上厚重的防病毒服,帶上防毒面具。我第一次穿這種裝備,覺得很悶熱。

與其說是實驗室,不如說這是一條走廊,一條讓人意想不到的走廊。中間寬闊,兩邊都是可以看到裏邊的玻璃抽屜,抽屜裏擺放著各種實驗標本。

靠近門的玻璃抽屜裏,放著各種各樣的用熱密封塑料袋分裝的小塊血肉。據大周說,那些血肉都是在死屍身上切下的,每一個玻璃抽屜裏都設置了不同的溫度,用於觀察這些肉塊的腐爛程度。那些塑料袋當然也是特制的,可以抗高溫,抗低溫,即便在水裏煮,或在微波爐裏加熱都不會變形。

再往裏走,就發現了更難以想象的恐怖事物了,是狗!各種各樣腐爛的死狗!

幾十具狗的屍骨,就躺在一個個玻璃門後,他們的死狀極其可怖。玻璃門裏飛舞著碩大的蒼蠅,你仔細聽就可以聽到,他們撞擊玻璃門的聲音。

“本來應該用猴子做這種實驗的,猴子和人類的肌肉和體征更為相近,可是國家不予批準了,所以只能用這些狗。我們把各種各樣的屍蟲的蛹,都放在這個櫃子裏,然後把各個箱子調成不同的溫度,用以觀察屍體的腐爛速度。”大周的鼻子就貼在玻璃門上,裏邊是一只眼窩已經塌陷,眼眶中爬出白色蛆蟲的狗。它的上下頜骨左右撇開,牙齒上有許多黑色的小蟲來回的爬著,狗的品種實在是已經難以分辨了。

“這些狗是怎麽死的?”

“勒死的!如果用毒殺的話,藥物很可能會引起屍體其他方面的病變,那樣實驗數據就可能出現偏差。也不能用砸或拉開脖子的方式,因為血的流出會引起空氣進入狗屍體內部,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為什麽不用土把它們埋起來呢?屍體不是一般都在土裏埋著的嗎?那樣的實驗不是能獲得更精確的數據嗎?”

“作家,你要知道一個常識,其實微生物對屍體的分解作用是很緩慢的,對屍體的腐化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除了我之前給你說的屍體的內部腐化外,還有就是這些甲蟲和蛆蟲。”

“你將它們埋了,難道就沒有蛆蟲了嗎?”

“蛆蟲可是一種很機靈的小動物,它們一聞到屍體的味道,就會不自覺的鉆進屍體的。其實大部分的蛆蟲或其他蟲子都是在屍體被埋葬之前就進到屍體裏的,只不過是沒有被人發現而已。但實驗室這種地方是根本沒有蛆蟲的,把狗的屍體埋了,這些蟲子可不像那些螞蟻一樣會鑿洞,到幾米以下的地下去。”

“那怎樣處理才能避免這些蟲子靠近呢?”

“一般的毒藥都沒有用的,我見過中氰化鉀中毒的屍體,可是屍體的身上還是爬滿了這些蟲子。除非讓屍體浸泡在毒液中,或者用火嚇跑他們。”

我又看了看這些比《生化危機》裏的“喪屍狗”還可怕的狗的屍骨,真的沒有勇氣再往前邁進了。

“我們能不能回去了?”我第一次在屍體面前退縮,但絕不是膽小、懦弱所致,因為在這裏已經不能用恐怖來形容自己的感受了。如果說中國人想象出來的十八層地獄是那麽的可怕的話,那麽跟這裏比起來那裏就是天堂。

我昨晚做噩夢了,夢見了蛆蟲。

夢見它們趴在死屍上,像白色的米粒一樣,蠕動著,並飽食著眼前的美味珍饈。

後來屍體站起來了,搖搖晃晃的走著,我看見蛆蟲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猶如雨滴落地一樣,被屍體的大腳踩著,發出了刺啦刺啦的聲響。但是蛆蟲這時發起了更為淩厲的進攻,大批的蛆蟲從屍體的各個部位爬了上來,擁擠著從屍體的嘴和眼腔裏爬了出來。

屍體終於搖搖晃晃的倒下來,全身痙攣,手依舊向前伸著,而他的牙齒咚、咚、咚的掉了下來……寫這個夢,不是要嚇唬大家,而是想跟大家說,屍骨調查者,還有那些為死亡真相一直在努力的法醫們,其實天天都在做著這樣的夢。

我剛給大周打過電話,問他你的夢境是什麽樣的?

他說我的夢裏只有森森的白骨、腐朽的屍體,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因為那是千萬次凝視死亡面孔的一種正常反應。

2006年11月中旬的一天,天氣已經轉涼,而且天上飄下了密密的雨絲。

大周和我驅車到了郊外的一個村莊,這裏是兩市交界的一塊“三不管”地帶,房屋松散的布局著,而事發的房屋就在一片稻田旁,孤零零的站立著。

由於多日的陰雨,這家農戶後院的土壤裏,突然露出了一具骨架。戶主是個閑漢,一個人居住,他見到白骨後立即向村委會報告了情況,警方馬上展開了勘查,並很快在這裏挖出了六具零散的屍骨,都已經完全白骨化。

嫌疑人很快就被確定了,就是那個獨自生活在這間房屋裏的閑漢,也就是報案人。

警方的理由很簡單,如果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這家院裏埋葬六具屍體,只有住在這裏的這位“宅男”才能做到。

“難道是賊喊捉賊嗎?”我一邊給大周打著傘,一邊看著擺在白布上的屍骨問道。

“人肯定不是他殺的。”大周蹲在屍骨旁邊,帶著白手套撥弄著。

“嗯!我覺得也是,當時白骨裸露出來,又沒有旁人知道,如果是他殺的,幹嘛要去報警呢?再埋深一點就是了!”

大周沖我搖了搖頭,“作家,那只是你的推理而已。”

“你不是也說……”

大周繼續撥弄著地上的白骨,“我之所以這麽說,是根據白骨的埋葬年代判定的,這些屍骨最少已經被埋葬了五、六十年了,嫌疑人只有三十多歲,他是不可能掩埋這些屍體的。而從牙齒脫落的情況上看,死者都是一些老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都是正常死亡的。”

“那是怎麽回事?”

大周沒有說話,問幾個刑警還挖到了什麽?

“還有一些木板和釘子,但是木板已經爛了,釘子也是銹跡斑斑的。”

“嗯!”大周點點頭,便走出小院,來到稻田旁,看到一條小溪從遠方流來,而離小院不遠有幾座孤墳。

“怎麽?”我順著大周的眼神也註意到了那幾座墳包,孤墳離這座屋子不到三十米的距離,墳上長滿了雜草,墓碑上的名諱早已看不清了。

“我懷疑這幾座是空墳。”

“空墳?你的意思是說,那幾具屍骨是那個男人從墳裏挖出來,又埋在自家院裏的?”

大周還是搖了搖頭,“不是!屍骨是自己走過來的!”

“你又嚇唬我!”

“讓刑警請村長過來談一談吧!”

村長介紹了這幾座孤墳的情況,原來這幾個墳包都是在解放之前埋葬的,是一家大戶的祖墳,這家的後人解放後不久,就都遷移走了,墳也就常年沒有人祭掃。

“村長,你們村裏是不是一直都在使用地下水。”

“嗯,祖祖輩輩都是這樣的,井打得很深,孤墳旁的那條小溪其實也是用泵抽上來的地下水形成的。”

大周當日回到研究所就打了報告,建議刑警挖開那幾座墳包,並證明那個男人清白的。

他的理論是這樣的,其實土壤是分為很多層的,各層間都在進行著不規則的移動。

而該村一直都在開發地下水源,使得埋葬屍骨的一層地質不穩定起來,這層地質形成了一個活動的夾層。棺材跟這些泥土混在一起,順著地下水運動的方向,朝著那個農家小院的方向前進著,這當然不是一年兩年的過程,而是經過了幾十年的漫長運動,在這個過程中,原先裝殮屍體的棺材已經腐蝕,而且被地殼的外力撕扯成了零散的碎片,也就是那些木板和銹蝕的釘子。

屍骨們也在這個過程中,隨著棺材的變形,而被擠壓成了零散的殘骨。而該村的地帶又屬於容易發生褶皺的地區,由於這種豎直的地址變化,使得這些屍骨就脫離了棺材,被送到了表層的土壤裏。

這是個極其大膽的假想!但事後卻證明了大周的推測完全正確。

上級很快批準了大周的要求,刑警們終於挖開了那幾座大墳,果然下邊什麽都沒有,而在從墳到閑漢家的一條直線上,又陸陸續續的挖出了殘骨和棺材的碎片。

這些都證實了大周的假設,還好一切都是虛驚一場,那個閑漢也被很快釋放了,這無疑是一次科學的勝利,因為如果沒有大周的鑒證,閑漢很有可能變成一個“殺人犯”。

初冬,不知道為什麽,壞天氣來的格外的早,還沒到年末就下了第一場雪。

雪後的轉天,大周早早打來了電話,“作家,有案件發生了!你直接到松坡街來找我!”

道路很濕滑,我沒敢開車,打了輛出租快速來到松坡街,這裏早就被警戒線封鎖,看來是有大案件。

好在大周又把我說成是他的助手,把我帶進了被好事者層層包圍的現場。

這是一具讓人看得很不是滋味的屍體,一個破衣爛衫的少女坐在一個居民樓的垃圾道內,她的上衣被解開,露出了已經蜷縮起來的乳頭,屍體的下身裸露,褲子被甩在了一邊。

“先奸後殺?”我又開始了我的判斷。

“沒有任何性侵犯的跡象,初步判定人是被凍死的!”

“凍死的?那就是有人猥褻屍體!”

大周搖了搖頭,“你看沒看過《安徒生童話》裏有一篇叫做《賣火柴的小女孩》?”

“廢話!當然看過,可這跟案件有什麽關系嗎?”

大周見我對他的問題並沒有什麽興趣,便說道:“好了,我要回去做進一步的屍檢了!”

屍體整整在解剖室裏放了一整天,屋中的溫度被調成了26攝氏度,聽大周說如果用爐火或加溫的方法使得屍體迅速解凍的話很容易對屍體的組織細胞造成傷害,從而影響屍體表征和實驗數據的采集。

“我們要抓緊時間了,一旦屍體解凍,腐敗會加速進行。”

“我剛剛查了一下,昨夜雖然下雪,溫度卻是零上兩度。”

“這是正常現象,雪的凝集需要釋放大量的熱量,所以空氣溫度並不算冷。作家,你是不是想說,在這個溫度下屍體是不會凍死的?”

我點了點頭。

“在裸體空腹的情況下,五攝氏度的環境中,人幾個小時內就會凍僵,一晝夜就會凍死的。”

看來,我的臆斷和事實之間總是存在著差距。

幾個小時之後,大周拿給我一份詳細的解剖記錄:皮膚蒼白,外表有“雞皮疙瘩”。屍斑顏色呈現淡紅色,這是典型的凍死癥狀。胃部空空如也,饑餓狀態會加速凍死的速度。胃部黏膜下有褐紅色斑點狀出血,這是因為冷凍環境會使得胃部黏膜的血管擴張。右心擴張,血液呈現暗紅色,這是因為瀕死狀態下吸入大量的冷空氣所致。鑒定結果是死者確系凍死無疑。

“可這些都無法解釋,為什麽屍體會裸露著身體,按說這麽冷的天氣,如果凍僵的話,應該會盡可能的把屍體蜷縮在一起,並把衣服紮緊才對啊?”

“還記得我上午跟你說過《賣火柴的小女孩》嗎?”

我點點頭。

“其實奧秘就在那個故事裏,安徒生是個偉大的作家,同時也是個偉大的人體生物學家,這點你和他有著巨大的差距啊。”

“這話從何說起?”

“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冰天雪地中,劃亮火柴的時候看見了什麽?還記得嗎?”

“火爐啊!”

“對!這並不是什麽童話,而是一種科學現象,人在即將要凍死的時候,由於體溫調節的中樞神經麻痹,反而會產生身體發熱的幻覺,他們有時會不自覺的將全身的衣服脫光,緩解全身的熱度。所以,衣服是死者自己脫掉的,原因是感覺全身熱不可耐,這就是真相。”

“原來如此!”我擦著額頭的汗。

原來人體是那麽的充滿矛盾,在極寒的情況下,還會出現這種炙熱的錯覺。

“死者的家人找到了嗎?”

大周搖了搖頭,“現在,這種城市中的流浪者越來越多,他們就像是社會這臺大機器中被換下的破舊零件一樣被隨意丟棄,即便是死了也無人問津的。”

面對這樣的案件,我看到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寒冷和饑餓的人存在,我們還有什麽理由停下我們的腳步,卸掉我們身上的責任呢?

大周剛看了天涯上的帖子,對我說了一些重要的話,我覺得有必要轉達給列位讀者。

如果您是只愛看《盜墓筆記》、《鬼吹燈》、《趕屍》之流的作品,就不要在這裏浪費寶貴的時間了,因為我不會寫,也不屑寫那樣的作品,我和大周經歷的故事看似恐怖、離奇,卻都是真實的事件。

絕沒有趕客出門的意思,因為這部作品裏,絕對找不到你們想要的“粽子”、血屍之類我們意識中制造出來的怪物,在這裏只有最真實的屍骨和最科學的鑒證。

大周之所以授權我寫這部書,是因為他對屍骨抱有最虔誠的尊重,我也是一樣!請原諒我的任性,也請尊重大周的執著。

不過,我們所經歷的案件裏也有關於盜墓的故事,只不過那些窮兇極惡的盜墓者盜走的不是值錢的陪葬品,而是屍骨。

時間來到2007年的4月5日,細心的讀者一定會問到,這與上一個故事空了四個月的時間,你和大周這段時間沒有見面嗎?

當然見了,而且是天天見面,因為那段時間我倆做了一件非常值得自豪的事情,我會在下文用一個很大的篇幅描寫我們的那次冒險,描寫我倆曾經為國家的尊嚴而做過的努力,那是每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都應該做的努力。

現在,先要跳過那個長長的故事,來講一下隔年在清明節發生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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